吕老邪:记念文东海君的律师证




(参与2018527日讯)一

中华民国一百零七年五月二十六日,就是湖南省司法厅为吊销文东海律师的律师证召开听证会的那一天的前一天,我独自在微信群徘徊,遇见某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文东海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文东海作做律师时很喜欢先生的文字。”

这是我知道的,但凡我们人权律师,大都饱经风雨,特别是近三年以来更是处在恐怖之中,然而709以来,迎难而上的就有他。我也是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文东海行将被吊的律师证毫不相干,但在还有律师证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世道良心,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我所住的非人间。几十个律师的自由,几十本被吊的律师证,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思痛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吕正声”者用官媒发布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的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被吊证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那被吊销的律师证。


真的律师,敢于直面违法的公权,敢于拍案而起抗争。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一本本被吊销的律师证那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非人的世界,和苟且的职业,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在被吊销律师证的几十个律师之中,文东海是我的朋友。朋友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他不是律师证“苛活到现在的我”的朋友,是为了中国人权保障法治进步而失掉律师证的优秀律师。

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四年前广州三君子案件,唐荆陵袁新亭王清营他们被控罪时,辩护律师其中一个就是他。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他在709案件发生后,作为第一批辩护律师前往到天津,与侵害当事人权利的天津公安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在一次聚会上,才有人告诉我,他就是文东海。其实我才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个拥有强大背景掌握强大权力的违法者,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他却常常带着微笑,态度很温和,甚有民国初年湘中士绅之风。


我是很早就知道对律师的打压的,十几年来一直如此。直到湖南省司法厅发出“拟”吊销文东海律师证的告知,我才知道他的证终于是要保不住了。在这一波对律师的打压之中,先是抓几十人,然后再搞掉几十人的律师证,株连恐吓者不计其数,而文东海的律师证,就在遇害之列。我虽然也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的政府,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然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相信着法律的文东海君,更何至于其律师证无端被吊销呢?

然而这显然已经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律师证的尸骸一具,还有一具,是杨金柱的。而且又证明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官媒上还登上了对他们进行污蔑的文章。

但司法厅就是有令,说他们是“闹庭”。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表演”“炒作”“蜕变”。

但再就是封口,湖南雷志峰律师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就遭到了司法厅、局的严厉警告。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封口,更使我出离愤怒。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文东海君,是欣然走上人权律师这条路的。自然,依法较真而已,谁也不会料到会有这样的罗网。在司法厅面前中弹了,罗织了两份司法建议,一份是云南峨山的,一份是广东汕头的,说他代理FLG案件时,扰乱法庭秩序。而事实是法官滥用职权去胁迫当事人解除对文律师的委托,文律师因此控告法官,结果遭到报复性司法建议;而广东的法官则是法庭上不让律师说话,律师稍多说一句,即将律师强制驱逐出法庭,然后追加司法建议。

微笑温和相信法律的文东海的律师证确是要死掉了。这是真的,目前还没有发现有哪个司法厅发出了“拟”吊销通知而后来又没有吊销的。提倡言论自由的祝圣武的律师证死掉了,兢兢业业办理人权案件的隋牧青律师的律师证死掉了,反对酷刑的李和平的律师证死掉了,退出律协的王理乾王龙得的律师证死掉了,当这些律师们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律师制度“管理”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魂的伟大呵,中国司法厅吊证的伟绩,律师协会帮凶的丰功,都尽情体现在这一本本人权律师的律师证的血污之中,将被人类历史所铭记。

但是吊证者却居然䀚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时间永远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本律师证,在中国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法律的诉求。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以法律的诉求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徒手。

然而既然吊证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感染了亲族,师友,同道,爱人,旁观者的心。总有人,会接过这法律的武器,以文东海们的继承和开创的方法,继续来推进这国的法治进步和人权保障。而文东海们,则终于摆脱了枷锁的束缚,可以开始大干一场了。
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但以此记念文东海君的律师证。

五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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